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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话桥 | 杨雨:旅法日记之阿维尼翁教皇宫及阿维尼翁断桥

2020-08-10 02:44 打印

第一次听到阿维尼翁的名字,是因为有名的“阿维尼翁之囚”事件,今日之游最重要的目的地就是阿维尼翁,阿维尼翁最重要的标志就是教皇宫(le Palais des Papes)。

兴建于14世纪的教皇宫主要是两位教皇Benoit十二世(Benoit XII)和克莱芒六世(Clement VI)的作品。14世纪时先后有九位教皇栖居在此。教皇宫庄严宏伟的外观,华丽精美的宫殿装饰,是基督教宗教和世俗化权力的象征,同时也是教权和皇权冲突的产物。

诗话桥 | 杨雨:旅法日记之阿维尼翁教皇宫及阿维尼翁断桥

事件可以追溯至14世纪初。当时的法国国王是加佩王朝时期的美男子菲力浦四世(1285——1364),他在位期间,英、法两国长年纠缠不清的领土冲突再一次爆发。菲力浦四世忙于对英战争,同时也为筹集庞大的军费开支而焦头烂额。在想尽几乎一切可能增加国家财政收入的办法后,他最终决定向法国教士征收教会财产税。当时在位的罗马教皇卜尼法斯八世是一个教权至上论者,他针锋相对地发布教谕(1296年),申明世俗君主没有权力对教会征税,命令法国教士抵制向法国国王纳税,违令者开除教籍。在教权和王权的较量中,教会败北,第二年,卜尼法斯重新发布教谕,承认法王有权向法国教士征税。

不久,从失败中喘过气来的卜尼法斯八世再次因菲力浦四世擅自逮捕法国大主教而震怒,命令菲力浦四世释放法国大主教,并撤消法王对教士的征税权。在“世俗的权力”与“精神的权力”的角逐中,“精神的权力”再一次落败,卜尼法斯八世在受尽“世俗的”凌辱之后忧愤而死,罗马教皇的权力被世俗王权的剑挑落在地,一蹶不振。1305年,在菲力浦四世的干预下,克莱芒五世当选为罗马教皇,“精神”成为“世俗”的傀儡,庸懦无能的新教皇在法王的压力下于1309年把教廷从罗马迁到阿维尼翁,此后的近70年时间,教皇都处于法国国王的控制之下,史称“阿维尼翁之囚”(1309——1378)。

曾长期受罗马统治的法兰西土地,长期在罗马教廷控制下的法国宗教,在“阿维尼翁之囚”事件中,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

诗话桥 | 杨雨:旅法日记之阿维尼翁教皇宫及阿维尼翁断桥

阿维尼翁的教皇宫是现存最大的哥特式宫殿,其中也不乏罗马风格的融合。既有罗马式的庄严厚重,又有哥特式的高贵富丽,号称“世界上最完美和最坚固的宫殿。”(la plus belle et la forte maison du monde, Froissart)建筑风格的融合仿佛体现了教权和王权的妥协、统治和自由的妥协。教廷虽然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精神权力的象征,可阿维尼翁的教皇宫却明明昭示着,被“囚禁”的九位教皇依然在世俗权力的庇护下享受尊荣。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高大雄伟的教皇宫内蜷缩的教皇,透过色泽艳丽的彩画窗饰,看到不远处的古罗马城墙绕城而过,冥想当年罗马教皇的权杖,曾越过阿尔卑斯的皑皑白雪,在高卢的土地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知该作何感想。

从教皇宫出来,沿着阿维尼翁保存基本完好的古罗马城墙散步,蓦然抬头,我发现城墙上悬挂着一块警示牌:

DANGER: Chute de Pierre.(危险:当心石头坠落)。

我吓了一跳——原来再坚固厚实的城墙也经受不了岁月的风化——赶紧招呼同伴跑到远一点的地方站定,再回头看城墙,原来感受到的坚固厚实忽然有了风烛残年、飘摇不定的感觉。

立时想起在奥朗日的古罗马剧场里逛的时候,舞台边沿的一块巨石轰然倒塌,当时正有两名游客就站在巨石底下,千钧一发之际,其中一位男性游客迅速拉起女游客往一边躲闪,巨石倒地时扬起的黄土灰尘笼罩了近旁的游人。一秒中的沉寂之后,散落在剧场看台各个角落的游客们才发出阵阵恐惧的尖叫,同时也为那两个及时避过一场灾难的游客松了口气。我当时已站在看台的最后,目睹这惊险的一幕,我也是瞠目结舌,半天没回过神来:真不敢想象,那两位游客的反应只要再慢十分之一秒,将会有怎样的后果!

于是,在罗马遗迹中徜徉的每一步都变得格外小心,因为,你不知道有哪一块两千来岁的石头,会在最后关头承受不了年龄的重负而轰然倒下。

历史,难道真的只能远观?

诗话桥 | 杨雨:旅法日记之阿维尼翁教皇宫及阿维尼翁断桥

阿维尼翁有一座著名的断桥,就横亘在流经城市的罗纳河上。

我想起无数次经过的西湖断桥,在那个飘洒着小雨的寒冬的清晨,一个人倚在断桥上,许仙和白娘子的爱情悲剧只是一个神话,而断桥,分明就在脚下。

我不知道白雪覆盖的西湖断桥,会不会真的出现传说中仙境般的景致。如果真是那样,也许我会更相信,断裂的桥只是雪中的视觉误差,爱情却不会因为冬季的来临而断裂。

阿维尼翁的断桥与爱情无关,与冬季无关,与雪无关。

阿维尼翁的断桥已经断了八百多年。它建于公元十二世纪,长900米,拥有22个桥拱,据说是因为贝内泽牧师(Le Patre Benezet)为它奠定了第一块基石而被命名为圣贝内泽桥,又称阿维尼翁桥(Pont d’Avignon),是阿维尼翁和罗纳河的历史见证,它的声名随着一首“在阿维尼翁桥上”(“Sur le pont d’Avignon”)的歌曲而传遍全世界。

在法国国王路易七世坐镇阿维尼翁期间整座桥梁几乎被毁,十二世纪以来,断桥不断得到重修,但罗纳河的洪水又屡次将它摧毁。

尽管阿维尼翁人在几个世纪来为重修断桥付出了种种努力,但今天的断桥仍然只剩下4个桥拱和一个两层的圣·尼古拉小祭台,曾用来祭奠和存放普罗旺斯的牧师贝内泽的遗体。1674年,贝内泽的遗体被移至天神教堂(l’Eglise des Celestins)后,在法国大革命期间失踪。

站在断裂的桥头,桥下就是罗纳河水。今天的罗纳河显得很温柔,不能想象她发起威来竟然可以把这样一座坚固的桥梁屡次冲断,使得屡次重修桥梁的阿维尼翁人最终放弃希望。

“在阿维尼翁桥上……”,歌曲里载歌载舞的场景今天在阿维尼翁城中也有了回应。

诗话桥 | 杨雨:旅法日记之阿维尼翁教皇宫及阿维尼翁断桥

我们到阿维尼翁的时候,正赶上7月2号至8月1号的音乐节,城市里贴满了铺天盖地的宣传海报,介绍所有将上演的剧目。到处有穿着各种奇装异服、打扮惟恐不醒目的志愿者发放传单。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大剧院,艺术家们涌上街头,随便找块空地,就能摆个摊,表演他们“骇人听闻“的拿手绝技:滑稽戏、魔术、杂技、行为艺术、街舞、摇滚、爵士乐……,从各个角度不断冲击你的视觉和听觉。来自四面八方的流浪艺人在这里更是如鱼得水,使尽浑身力气,用尽浑身解数来博取观众们吝啬的一笑和几个生丁。

这是一个艺术的节日,然而绝对需要对艺术的宽容,因为,在这里,所有乱哄哄的嘈杂和怪诞都被冠名为“艺术”。

其实,这更像一个狂欢的日子,平日里生活平淡如水的法国人,也像罗纳河一样,需要偶尔的汹涌来冲破禁忌的桥梁,因此,所有乱哄哄的嘈杂和怪诞又何妨成为一种艺术。

诗话桥 | 杨雨:旅法日记之阿维尼翁教皇宫及阿维尼翁断桥

艺术和历史一样,平静是延续的基础,而只有动荡的故事才能推动平静的延续。

阿维尼翁桥的断裂延续了历史,阿维尼翁狂欢音乐节延续了艺术。

我们在深夜告别阿维尼翁,夜色中回眸,灯海中的城市仍然沉浸在热闹之中。教皇宫尖顶上的黄金教皇像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普罗旺斯的行吟诗人们,不知道能否听到今夜阿维尼翁的音乐声?那个曾经创造抒情诗歌辉煌时代的普罗旺斯,在今天,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行吟诗人们流浪的脚步和深情的歌吟?

作者:杨雨,公司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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